狗落在东北街道

整个世界都会沉没,可我们总是能浮上水面

【文壳】屠龙

我流大纲文



文炫竣为朋友出头,捅了校门口的痞子一刀,由此受尽报复,肄业后无处可去。好在他的体格和性格为他谋得一份工作:去车厂当学徒。


一日,开进来几辆铃木说要翻修。文炫竣蹲在车边,看到被撬开的车锁几乎卷曲出来。说这单我不干,你们等老板回来再问。


“不好意思。”一个打着鼻环的男人走过来,把烟吐在文炫竣的脸上:“我没听清楚。”


文炫竣指骨滑动,眯着眼笑了一下:“我说我不干,我修不起。”


被按在冷水池中时文炫竣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空镜般的世界,他还能分出那么几秒来思考到底要不要反抗。活着又能怎样,死了就能和这个臭狗屎的世界说拜拜,老子不和你玩了。


但他没能如愿,几声哀嚎之后,肩膀上的力道消失了。文炫竣从水里抬起脸,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低着头打量他的李相赫。


李相赫的宝马停在他们这个破车厂,不说蓬荜生辉,简直是大观园来看刘姥姥。十几个黑西装背着手站在枪边,参加葬礼似的板着脸。一个年轻男人看了几眼那几辆摩托,快步走到李相赫身边说了些什么。


李相赫点点头,目不斜视地走过瘫在地上哀嚎的人,蹲在文炫竣面前问:为什么不修?


文炫竣吐出两口水,清了清嗓子,声音低哑:我前几天才从杂志上看到这款,最新的铃木隼,还没量产,日本街上都没几辆。这些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水太深,我不敢趟。


“你比你长得的聪明多了。”李相赫指了指那些被偷来的摩托:“修的好吗?”


可以,但只能修好,没法还原,这款车太新了,锁芯只能换旧的。


那就等于没用了。李相赫有点苦恼地扭了扭脖子,皱眉咬起了手。旁边的西装男问了句什么,他不耐烦道:“手脚不干净,就别要了。”


几个偷车贼听了,吓得半死,其中一个突然发作,抽出一把刀,双目怒张,大吼一声扑了上来。刚走两步,举刀的右臂就脱离了身体,飞出去砸在地上。


李相赫在十步外举着手枪,枪口冒着青烟。


“我不喜欢开枪,”李相赫咂了下嘴,“手上味道很大。”


他把枪扔给手下,走到文炫竣面前盯着他,对他快速镇定下来的面孔很满意,翘着上唇微微笑了起来,用安抚小孩的语气说到:不用担心,你老板不会说什么的。


离开之前,他指着那些摩托对文炫竣说:从里面挑一辆,归你了。



老板回来后果然没有多说,还给文炫竣涨了薪。不过多日,李相赫的宝马成了这家店的常客。很快,他和文炫竣滚到了床上:文炫竣曾怀疑这就是他的目的,但显而易见,自己身上并没什么值得李相赫惦记的。


当李相赫又薄又白的脊背如水流般涌向自己的身下,文炫竣确实感到自己拥有了他的错觉。他很清楚,他们的关系是落花流水,是梦幻泡影,如露亦似电。每次他操李相赫都带着一种暴殄天物的兴奋和狠劲,在事后对着远去的尾灯加倍抽烟。



李相赫如此频繁地出入这家车厂,自然引起多方察觉。文炫竣不日收到警方电话,开门见山:来谈谈。


梁大仁对文炫竣说,为了端掉李相赫的势力,警方筹备了三年,多次将要逮捕之际,都因证据不足,只得放人多。“你是个好孩子,对不对?”他拍着文炫竣宽厚而结实的肩膀,用父亲般温和仁慈的语调说,“一眼就能看出来没杀过人。”


“李相赫和你不同,杀了很多人。他让这片地区流了太多血。每时每刻,我的耳旁都传来无辜者的哀嚎。”


文炫竣想起学校旁勒索、敲诈、抢劫甚至强奸,却从没受过惩罚的那群人,想起把自己的头按在冷却池中的偷车贼。他张开嘴巴,舌头顶着上牙膛却说不出话,他想说可是在李相赫出现前我差点死掉,我的哀嚎有传到你耳朵里吗?


慷慨激昂的警官讲到兴起,身体前倾,双手动情地握住年轻人的手指。别在胸口的金属警徽折射出刺眼的光斑,照到文炫竣的眼皮上。


为免被正义灼伤,文炫竣牢牢地闭住了嘴巴。


讲到最后,看出寻常人的理想无法撬动这个年轻人的脑袋。梁大仁拿出一支烟递给文炫竣,并帮他点上。


李相赫不可能干一辈子。梁大仁说,大韩民国和其他地方不同,慌张,敏感,极端,这个国家犹如国民的身躯,永远神经质地抽动着。


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年,李相赫不干了之后,你要怎么办?你们车厂会怎么办?更有可能的,是帮派分裂,外敌内斗。等到那时,覆巢之下,别说未来,你想活命,也得掂量掂量。



夜里,文炫竣靠在床头,看李相赫长手长脚蜷成一团,背对着自己沉沉入睡,似乎很没有安全感。文炫竣试过把他掰向自己的方向,不过多时,李相赫不倒翁似的,又转过去。


李相赫对文炫竣有种师出无名的信任,明显地表现在床上。那些脆弱的脊骨,月光一般摊开,摊在文炫竣面前。他们上床,不总是李相赫掏钱,有时候文炫竣会故意带他去很破的旅馆,床单上还有不知名的精斑。一次他不慎失言,在动情处掐着李相赫的大腿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李相赫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没有说话。


文炫竣知道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事了之后,抱着李相赫在床上昏昏欲睡,两个人的身下乱七八糟。这个时候,李相赫突然转过脸来,反问到:你喜欢过谁吗?


喜欢太沉重了,文炫竣决定忠于内心:“没有。”


我看出来了。李相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埋到枕头中:你还没真正爱上过谁,也没真正喜欢过谁,你身上有的只是一种年轻的冲动。因为如果你有过那种经验,就明白,最终级的爱的行动,是背叛。



也许出于谨慎,李相赫这样身份的人,并没有和他进行过其他方面的沟通,总是面见。但在一天晚上,文炫竣突然接到李相赫电话,报出个地名,口齿不清地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没听清。大半夜套了件外套,匆匆忙忙赶了过去,接到一枚烂醉如泥的醉鬼。


李相赫小猫似的挂在他身上,同手同脚,不让其他人接近,也不肯好好走路。文炫竣实在没办法,扛着他慢慢走到路灯旁,让李相赫在路边等他,不要乱跑:我去买几瓶水,很快回来。


李相赫眯着眼睛,歪着头有点迷茫地看着他,说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很容易被骗的,你不要骗我。


文炫竣叹了口气:我没骗你,你吐到鞋子上了。


等到他买完水归来已大事不妙,李相赫扶着路灯吐得昏天黑地,裤子上沾满污物。看到文炫竣过来,居然怕了似的,往路灯后面躲了一下。


文炫竣义不容辞地把妄图秦王绕柱的李相赫抓住,拉到身前,脱掉他的裤子和鞋子,扔进垃圾桶,蹲下去把他背到车上。


司机目不斜视,开动车子,一路开到文炫竣家门口。


文炫竣敲敲车窗,“送我家是什么事儿啊?”


司机下车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到把打起小呼噜的李相赫背进卧室,文炫竣已精疲力尽,灌了几口水,躺在床的另一边。



我们不能杀他。他身上有太多线索和上级迫于知道的秘密。况且警察不能堂而皇之地杀人:除非他当面持枪或者伤人。李相赫太聪明了,他绝不会这样做。


但文炫竣,你不是警察。所以你一定能做到……事成之后,我们会销掉你的过去。大好未来在前方等你,你会幸福平安地活着,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文炫竣把手放在李相赫的脖子上,那圈细白的脖颈,在黑暗中宛如天使的光圈,还有他留下的牙印和吻痕,就这样被文炫竣的手掌遮住了。


情人的脉搏,如同小小的泉水,在虎口之下跳动。只要捏紧,不用发出比拧螺丝用力多少的力度,这枚泉眼就会干涸,警方承诺的新世界就会到来。


在被汗水沾湿的睫毛空档中,李相赫睁开了眼睛,与他对视。


“炫竣啊,”李相赫迷迷瞪瞪地说,“从哪儿学来的?我不玩这个,别太过分。”


文炫竣收起手指,低下头轻轻亲了亲李相赫下巴上的小痣:抱歉。




警察终于找上门来。得知消息时李相赫正在和文炫竣打电动,挂掉电话,拽着文炫竣上了车。


文炫竣听李相赫轻描淡写地说警方安插了几年的内鬼是怎么搜罗齐资料,把兄弟卖了个干净。各个下属又怎么开始互相猜疑,内斗火拼。他打开车窗,让狂风席卷进来,头发恶狠狠地抽打着文炫竣的额头和耳朵。


他们从日出行驶到日落,最后停在海边的悬崖之上,被警车包围。李相赫从驾驶座下取出一把枪,交给文炫竣,开门走了下去。


警方在百米开外喊话,称已掌握大量证据,希望李相赫配合调查,束手就擒。文炫竣捏着手中的枪,看到他的手指在李相赫后颈上留下的紫色淤痕。


红蓝相间的警示灯闪烁着,几乎把他的眼泪闪出来。一张张陌生面孔对着自己,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他看到李相赫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掷到海中,那枚小巧的金属物亮锃锃的,与他在梁大仁胸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看到人群之中,梁大仁指了指李相赫,手指在脖子上一横而过。


“文炫竣,”李相赫背对着他,轻声说,“我给你的枪,应该会用吧?”


“毕竟是警用配枪,和你在警局中训练用的是一个款式。”


李相赫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手无寸铁。然后转过身,面对文炫竣被各种情绪扭曲的脸庞:来,对我射击吧。


文炫竣手指痉挛,举枪对着这位不凡的情人,看他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后退。


梁大仁按捺不住,大声喊叫:


“开枪!开枪啊!”


李相赫退到悬崖边上,海水撞在脚下,死去的浪花发出悲鸣。


“你他妈的开枪啊——”


青年与男孩遥遥相对。昏暗的天际下,几只海鸟从他背后打着转掠过。很奇怪,光线越是稀薄,李相赫的脸上就越呈现出一种水波样的光亮。他张开嘴,无声地说了句话,然后纵身一跃,跳进大海。


波涛形如水槽,迅速淹没了李相赫纤瘦的身影。在梁大仁的怒吼与众人的嘈杂声中,文炫竣倒转枪口,对着自己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枪响之后,他站在原地。半响,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惊醒似的,用鲜红的手指疯狂地拆开枪管,从枪匣里拆出一枚空包弹。


尖利的警笛笼罩在空中。文炫竣倒在地上,捂住眼睛,发出持续不断的,像要把海面撕裂一般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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