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落在东北街道

整个世界都会沉没,可我们总是能浮上水面

【李民衡x李相赫】叛逆(一)

养父子paro。有非常轻微的马壳提及,慎点



星期二,天空明净如洗,一个好人和一个坏人同时走在街上也看不出区别。李民衡在家拖地,没有上课。昨天晚上,一个学生死在泳池,被另外几个学生发现。为了躲避夜巡,游泳馆没有开灯。正是高中生,对鬼怪之说带有胎儿对羊水外世界的战栗与傲慢,于是他们激动地发着抖,等待那团东西飘到跟前。恰时,天窗上空的云层散开了,这栋房子里最明亮,惨白的东西得以显形——一张死人的脸。


经警方调查,死于自杀。奇异的是,尸体的面容十分安详,只是有些孤独。李民衡把地拖了两遍,拿出洗衣机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到晾衣杆上。切好菜,蒸饭上锅,又隔着阳台,和邻居家的小狗玩了一会儿。最后,他坐在椅子上盯着挂钟,感到相似的孤独。


他没能等到李相赫回家,留了两个鸡腿和一碟油菜,仔细分开装进保鲜盒,用粉色便利贴写上好几个感叹号威胁对方不要挑食。学校只放半天假,下午课照上。楼梯口边,几个形如走尸的中年人走了下来,其他匆匆的学生像避开鲨鱼的鱼群,有默契的绕过令人窒息的真空。但李民衡没有。擦肩而过时,他闻到潮湿的泪水,想象着晚上的游泳馆,漆黑冰凉,在心里说了句安息。


柳珉析带来小道消息,死者为了殉情。起因是恋爱对象在kkt上传来的一句话:今晚来学校游泳馆吗?一起去死吧。原因不明,或许是为了爱,或许是为了美。“这太可笑了,”柳珉析评价,“一个人赴死也算殉情吗?”发消息的学生被找到时,正在离学校不到四百米的网吧打游戏,离游泳馆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为什么没有等到对方就去死成了班里整个下午的话题。李民衡昏昏欲睡的回家,把钥匙插进锁孔,还没用力,就发出了咔哒声。他抬起头,犹如从夜晚的树林中飞驰,骤然掠过令人心惊的雪白的水塘,李相赫澄明的身形自门后的黑暗中映照出来,“你回来啦。”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把门完全敞开。李民衡给了他一个无可挑剔的拥抱,力度不大不小,保持着他们该有的姿势、时长和温度。只是在松开手时,故意滑过了养父裸露的后颈。


李民衡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从一开始就明白在月夜中孤身走入泳池的意义。那刻必定是幸福的,完成了一个人的殉情。倘若有天,李相赫用眼睛表达了相似的意思,或者说,他从那一眼中得到了相似的解读,会毫不犹豫的踏入想象中的水域。


他被收养时才上高一,也比当时的李相赫高了。那天,李相赫没有牵他的手,沉默的走在身旁,沿着落雪的汉江河畔前行,脸藏在帽子周围的毛毛领里,比他更像一个小孩儿。漫天雪花中,纤细,笔直的身影就像遥远的琼台楼阁,仿佛会随着大雪一同消失。李民衡忍不住离他近了些,下巴蹭到那团鹅毛上,换来疑惑的一瞥。


李相赫在一家规模很大的保险公司上班,干的是人寿查勘,最苦最累的岗。每天接电话,喂?相赫啊,什么地方,什么人死了,安排你去看看。韩国各地乱跑,偶尔还去济州岛,有时候赶到现场,警察都没到。没有人觉得他前途无量。但李民衡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这幅宛如小人物文艺片里拙劣的穿帮镜头:他们住的房子不大,却处于非常火热的黄金地段;屋内摆设装修简洁大方,特别是家里的电脑——他去查过,很贵的自装机。他现在上的高中,是李相赫一手操办的转学手续,非常有名的私立中学。此外,在吃穿住行上,也从未发生过与同学相形见绌的窘迫。


李民衡问常来做客的景焕哥。他看出对方很聪明,于是懒得掩饰自己的敏锐,把这些错位一一指了出来。张景焕有些吃惊,仍然温和的笑着,目光中流露出赞叹和不明的因素:民衡,每个人都有过去,不是吗?面对明显的拒绝,李民衡闭上追问的嘴巴,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皱着眉头闷声不言。无论嗅出多少危险的味道,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张景焕想着,忍不住抛出一点甜头:“如果想了解他更多,可以试试邀他去电玩城。”相赫打游戏很厉害,张景焕语气有几分骄傲,你们全班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只手。



于是他们去了电玩城。那天是情人节,很罕见的与周末重叠,他俩在如胶似漆的粉红泡泡中寸步难行。等了很久,等到一台空下来的格斗机。李民衡换了一把代币,正准备分给李相赫一半,就被抓住了手背。“我只要一个。”像小猫拨弄水面的浮萍那样,李相赫伸出指尖,从他沉甸甸发亮的掌心里轻巧的挑出一枚,投了进去。


对面机子上坐着一个挺漂亮的女孩,看样子是男朋友的人站在旁边指导她。看着秒锁的八神庵,李相赫乱按了几下,选出库拉。


不到一分钟,库拉一套虎虎生威的冻结连招秒掉了八神。在女孩儿期待的目光中,男朋友华丽上场,投币重开,换成大蛇。


大蛇被一脚踹到地上时,李民衡的爆米花才吃了两口。他目瞪口呆的看了眼波澜不惊的李相赫,又看了眼对面脸颊通红一片的年轻男性,颤巍巍想要开口:相赫哥……今天是情人节啊……但随即,他看到不动如钟的佛像里,一只燕子从缺口里飞了出来:李相赫把手放到嘴边,咬着指尖,没能咬住轻轻弯起的眼睛。这细微的弧度一闪而过,仿佛早春天边的闪电,如果不是长久静默的等候,没有人会捕捉到。李民衡用舌头顶着腮边的软肉,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感到胸口的河流随着那道闪电狂风大作,从头到脚炸起一串不停息的破冰声。


那天下午,凭着一枚金币,李相赫血洗了对面机子的所有人。用库拉打八神,用八神打库拉;用不知火敲死安迪,用温妮莎锤死娜可露露。最后,李相赫扭了扭脖子问他:民衡啊,你不玩吗?

李民衡坐到对面,犹豫了很久,选了最自信的草薙京。库拉蹦蹦跳跳站到草薙京对面,像个天真的女高中生。


结果没有改变,李相赫让了半管血后一套殴打结束游戏。“还玩吗?”他探出小半颗头,睁圆眼睛看着李民衡,里面闪着星星。


玩!李民衡犹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哐当哐当不停投币,一次一次倒地不起。再剩最后一个币时,李民衡终于抓住时机,连着搓出两次毒咬,把女孩儿压在墙角殴打。眼看着对方血条下落不停如过江之鲫,他对李相赫此时会露出什么表情的好奇超过了对胜利的渴望。

逆转就在一瞬。刚刚被踢到空中的库拉突然一扭腰坐到青年的脖子上,两条腿从肩膀垂下来,一边笑一边鼓掌。“哇!这什么啊?”这个嘲讽十足的技能伤害不高,李民衡疯狂晃着摇杆想把女孩甩下去,却绝望的发现先前积攒的怒气消失了大半。接着,库拉长发飘起,以一个他从没见过的非常帅气的姿势,把狼狈的草薙京冻成半空中的冰块,果断打出KO。


“——这是什么啊?李相赫!”李民衡用半挫败半撒娇的语气谴责笑出声的成年人。李相赫甚至发出呼噜噜的快乐声音,响亮的拍起手来——就像刚刚骑在青年肩头晃腿的女孩。是隐藏技能哦,他得意洋洋翘起胡须:民衡没有见过吗?


菜鸡李民衡听过没见过。库拉背靠大树,八面威风,做出各种庆祝动作,运动服背后的pussycat晃来晃去。怪不得会赢,都是猫咪啊。李民衡心猿意马的想着。李相赫穿好外套,问他要不要来最后一把。


李民衡摇摇头。他害怕李相赫放水。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有着亲密关系的年长者在此之前会做的一样。如果为那而赢,今天他的所有努力就完全就成了失败。


李相赫把对方的拒绝错认成沮丧,有些不知所措的歪着头,露出思考的表情。李民衡看着他贴过来,伸长胳膊作出拥抱的姿势,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枚金币。


“那这样吧。”游戏厅的灯光闪烁,使李相赫的指尖闪闪发光,“我们把它留下来。有天你觉得是时候了,就用它来挑战我,怎么样?”他把金币举到李民衡面前,锃亮的金漆被无数人的皮肤和汗水反复摩挲,呈现出比刚浇筑时更耀眼的美丽。但李民衡此时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对方因举起手臂衣袖下垂而露出的手腕,他惊讶的发现,这段肉体笔直、病态,发着莹莹的光辉,宛如一截凭空横在海面上的桅杆。



李民衡发现了李相赫的秘密:他生活在透明,纤巧却坚固的世界里。与生俱来的本领,就是把他人的阴暗翻译为明朗的表象,将为人不齿的活计扭转成正义的慈悲。仿佛没有背面的月亮,总是站在人性的高处,清澈无误的审视低端。正因如此,湿冷,龌龊的阴暗似乎难以触及到他,总会在靠近时,被云层中的风暴击溃。那么,在当下看似无坚不摧的李相赫修建完毕之前,有多少人担任过风暴呢?下意识的,他给张景焕投了一票,也同时确认,绝不止张景焕一个人。


两人日渐熟稔后,每当李相赫偶尔谈起工作,李民衡总是带着相当矛盾的态度。他说前天,一个人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被跳楼的人砸死了。两人脑浆混到一起,赶到现场的家属辨认不出谁是谁,瘫在地上边哭边吐。大邱那边,亲兄弟打闹,一个推了另一个,头撞到台阶上,当场没了。辛苦你跑一趟。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说。有人在大洋彼岸,搁着电话查问保单情况,面前的尸体才盖上白布。李民衡一边为他言语间隐忍的颤抖心碎,一边享受着他的脆弱和痛苦。只有这时,李相赫才不以俯瞰的姿态观望人间,会像常人一样,面对命运无常感到悲伤,他人的悲惨如同中世纪女人头上的面纱,给李相赫涂上人的气味。这种气味让李民衡发狂。


他摸不清狂乱的头绪,只得暂时像之前一样,依旧将李相赫看做天边的闪电,明明灭灭的摇曳。他不分昼夜的观察着,自以为谨慎的掌握了危险的距离。没想到一道并非闪电的东西会呼之即来。




那天李民衡独自回家,路灯下飘着影子。经过小巷时,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在墙边交缠。附近是非常繁华的商业区,酒吧林立。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好奇且熟稔的目光刚扫过去就被定住了——两对细瘦的手腕被一只手掌牢牢圈住,扣在墙上。好像天使的翅膀被攫住似的,失去了挣脱的能力。他不得不如此联想:只要你的目标有足够细的手腕,锁住他会如此简单。像抓住一朵微微摇曳的百合,只需张开手。


淫猥的黑暗中,一截举着金币的手腕凭空出现。这段手腕雪白,细致,比起女人充满肉欲的双手,清朗而精巧。像从繁复精密的建筑模型里抽出的一截横梁,根本难以想象,竟属于活生生肉体的一部分。头晕目眩中,李民衡越发清晰的看到,伶仃的手腕旁,微微凸出的小巧腕骨仿佛包含无限欲望的开关。


“滚开!狗崽子。”男人抬起头,朝旁边停留过久的学生叫骂了一句。


李民衡转身离开,面孔在路灯阴影下显得晦暗不明。风卷起树叶吹向天空,湿润的喘息声渐行渐远,黑夜把它阴暗的披风盖到行人头上。在流水般的黑暗中,回家的路途上,李民衡弧度流畅的嘴角冷酷的紧闭着,防止体内奔涌的岩浆涌泄出来。明月高悬,他浑身的细胞,每一根血管都疯狂的叫嚣着同一件事:


那样握住李相赫的手腕,我会把它折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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